天山石
石头很凉。
可玄英不愿意放开它们。
那是从天山上一处小摊贩那儿买来的，说是天池里的石头，神奇得很。
如今天山山脉在仙侠故事里的神秘面纱已尽数褪去，成了众多旅客眼里的一处旅游景点，众多学生眼里的一个知识点，也算是沾上了一点烟火气。
玄英可不知道这个。她还小呢。
她眼里有过滤网似的，把那些破坏景致的设施一个个都想成了武侠电视剧里的酒馆客栈，衬着雪白的天山。
她把带着她上山开着暖气的巴士车，想成了在雪地里颠簸的马车。
她把自己背着的小包，想成了侠女的行囊，里面尽是灵丹妙药。
所以当时她看见那个大声吆喝着推销石头的老板，竟神使鬼差地昂首走了过去，好像这堆石头里有她命中注定的相遇，是能助她一步登天的法器。
“这个是什么呀？”玄英小心地抓起一块她看来最漂亮的石头问道。
“天山天池里的石头。”老板搓着冻红了的双手，缩着脖子，“知道天池是什么不？”
“嗯……”
天山天池是什么呀？
玄英也不清楚。
印象中的天池——缥缈的，安详的，纯净的……风起，定能奏出好听的音乐的。池底应该不是住着龙，就是住着仙人吧？
“天池啊，我知道的。”
“知道就对啦！”老板跳了两下，“小妹妹，听闻那天池水里的石头……”
老板花了二十分钟给玄英扯了一堆神仙开光转运云云，她一点都没听进去。她此时正想着天池池底——一朵奇异的花，结出一颗颗晶亮的石头；一叶轻舟泛在池上，竹竿一撑，大网一捞，那石头便阴差阳错地，裹挟着泥沙都给捞了上来……
“小妹妹，你还买不买了？”老板见自己故事讲得这么精彩，小顾客竟还兀自若有所思，便实在是耐不住了。
“您的石头是从天池上捞来的，对吗？”
老板愣了愣。
“好啦，我买。”
玄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，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了。如果说这个问题是一种没来由的固执，突然放弃的固执，大概就是一种没来由的不安。
让妈妈交了钱，捧着三块“命中注定的”小石头，玄英心满意足地下了山。
小孩子得到最喜欢的东西，总是有仪式感的。
玄英把石头洗了又洗，擦了又擦，然后放在一个颇为好看的盒子里，小心地盖上盖子——就差双手合十许个愿了。
“一定要好好保存！”玄英发誓。
于是，她把盒子塞进了小柜子里最隐秘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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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玄英，你说的搬家要自己理东西哦。”妈妈探头道。
“嗯嗯知道了。”
玄英把所有箱子柜子全都拉了出来，埋头翻了起来。那模样，倒颇像个在挖洞的土拨鼠。
咳，小时候真是什么都往里面塞。
没盖盖子的水彩笔，不知道哪个年代来的笔记本，惨不忍睹的画……
玄英越看越丢人，心道把这箱子柜子全扔了算了。
正准备全部拿出去叫妈妈一起扔掉，忽然看到了箱子的角落，有个颇为好看的盒子——
石头。
玄英打开盒子，笑出了声。
是自嘲吗？
“当时真是傻啊，居然真的相信是天山的石头了，也不看看价格有多便宜。”玄英果然笑道。
又盯着那石头看了片刻，玄英改了口。
“傻得挺可爱的。”
应该是感到内心深处有个小女孩儿在对她吹鼻子瞪眼了吧。
最奇的是，玄英没想着扔掉这些廉价的石头，竟又将它们放了回去，准备一并带走。
小时候的发的誓，似乎给石头上了一层保护罩，让人不舍得扔掉。
看来，小孩子说的话，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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